我是谁(1 / 4)

沉溺。

在无边的深海中沉溺。

没有光亮,没有颜色,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就这样往下坠吧。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诱惑她,又或是发出邀请。

往下坠,坠入虚无。

「你是真的有病!」

一声鄙夷的愤怒叱骂将她的灵魂强行拽回身体。

让人沉迷的失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的沉重与疲惫。

天花板上旋转着的电风扇不时发出吱呀异响,刺目的光亮直直射向她的瞳孔,在她的身体里冲撞、 掠夺,让她不由自主地微眯双眼。

身上插满了管子,双手双脚被捆绑在病床的四端。

单人病房里摆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医疗设备,不时发出机器的轰鸣声和仪器“滴滴”的提示音。

在这里已经有多少天了?

她想不起来。

呵,她还有什么是能想起来的呢。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些都不再是哲学意味的思辨,而是摆在她眼前实实在在的困惑。

她是个没有记忆、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自我的空心木偶。

“醒了?”一道温润的男声通过正向两侧滑动开启的玻璃感应门传来。

明明这声音温柔儒雅,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可一阵突如其来的厌恶与惊惧充满了她的胃部,让她差点生理性地呕吐出来。

她又有什么可呕吐的呢,营养液?还是那些怪异的药水?

“感觉怎么样?你脑海里的声音,今天又说了什么新的话吗?”

身穿白大褂、面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病床旁边的扶手椅上,左手执笔、右手拿着拍纸本准备做今天的病情记录。

不,是监视记录。

她只缓慢地摇了摇头,而这个小小的动作几乎耗去了她大半的气力。

“又没有?”男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而后便马上恢复之前亲切友善的微笑,

“别担心,没有声音出现,或许是因为你的副人格逐渐被主人格压制住了,这是件好事,证明我们的治疗很有效。”

他又戴上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面具伪装。

那个男人不知道,失去大半记忆的自己,可并没有丢失基本的分析和判断能力。

说这里是精神病医院,自己是双重人格患者,她起初是相信的。

毕竟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假。

可就算是精神病医院,也不会全天24小时不让病人下床,不计成本似的一直用各种尖端仪器给病人做各种奇怪的检测吧?

况且自己还没什么暴力倾向。

至少现在还没有。

而且,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也告诉她,这里很危险,这个男人更加危险。

每次男人接近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会涌起反胃的感觉,再到后来,这种感觉就渐渐演变成恶心与恐惧。

还好换洗擦身之类的事务都是由另一名护士来完成的,她不用和那个男医生“亲密接触”。

说起来,她偶尔会在那名护士的眼睛里瞥见一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绝望。即使护士竭力掩饰,也会从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里露出端倪。

可窥探到这个隐秘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她来说,任何一种期待都是一座海市蜃楼。

被捆缚在这里,连最基本的饮食起居都不能自己做主,还疑似被注射了某种使人脱力的药剂,一天里大半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即使解开束缚,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坐起身的力气。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至少那样的话,就感受不到这样无边际的痛苦了。

唯一能给她的生命带来些许光亮的,只有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说是声音也不尽然,毕竟她也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自然而然在她脑海里浮现的,但她就是知道那个声音说了什么,也能感受到它的语气和情绪。

那个声音似乎出自一名女性,语气永远凌厉冷酷,时常充满鄙夷与不屑,像寒夜里刺出的锋利匕首,一不留神就会刺入她的皮肉。

可她却很期待能听到那个声音,那种凌厉和疼痛让她感觉到无比生动,是这个如死亡一般寂静的病房里唯一的动听韵律。

只有在这个声音的提醒下,她才能确认,自己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格外熟悉,有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出的亲切感。

可惜的是,那个声音似乎也十分虚弱,每次最多抛出一两句话,就又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每次的声音大抵都在埋怨怎么会到自己这个废物的身体里,嘲讽自己一点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