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2)

赏春宴上,现在没人有心思吃饭了,更没人有心思再赏一赏什么潺潺的溪流,什么繁花盛开的古树。

他们眼里就只有那幅画!

那画就在宇文时中的手里,浑然像是闪着金光一样,上面的鸟儿和树枝他们是一样也看不见了——官家的亲笔!天老爷呀!

在宫廷里吃过见过的安抚使大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讲官家的笔法,讲这画与黄筌的画有相似,但更进一步,除却明艳之外,更显清丽鲜活,那鸟儿的姿态多么可爱,安抚使大人笑道,就算不够富贵,是不是也在当世称得上数一数二啦?

一圈的文官那脑袋就都点得跟啄米鸡似的,其中机灵的,刚刚没跳出来开嘲讽的人就又赶紧配笑着说:“天下岂有比这更妙绝的画呢?岂止富贵,简直贵不可言!”

谁说这画不够富贵的?谁说这画师没见过富贵的?脸疼不疼!就问脸疼不疼!漕官呢?赶紧出来挨打站正!

漕官惨白着一张脸,已经缩到了人群后面去,想要亲切地抓住老通判的手,问一句这画究竟是何缘由到他手中的啊?

这能用机缘来形容吗?

官家爱画画是真的,可官家的画你买也买不到,他送也不会随便送啊!

被人围着的宇文时中余光瞥见漕官那晃来晃去的身影,心里也嘀咕着同样的疑惑。

画是帝姬拿来特意给宗泽撑场子的,这很好理解。

但帝姬为啥会特意让他攒个局给宗泽撑场子,这就很不好理解了。

她有一百种比这更不着痕迹,更巧妙柔和的拉拢方式,没必要费时费力甚至自己微服跑过来,粗暴地在兴元府职场上开大。

思来想去都只有一种解释:

朝真帝姬是真心敬重宗泽。

她不愿意用她平时用惯的手段,那些阴谋阳谋她都不想用在这位六十余岁的老通判身上。

她就只是真心敬重他,所以听说他来兴元府后受了同僚的嘲笑,十分不忿,非要给他找一找颜面。

可是,凭什么?

“我以前就听说过宗翁的名字。”赵鹿鸣说。

她的嘴角微微翘着,眼睛很是澄澈地望着面前的老爷爷。

老爷爷就有点懵,“帝姬何时听说过臣呢?”

她想了一会儿,挥舞着两只手比划,“爹爹说起天下诚实肯干的官员,曾将宗翁的名字写在屏风上!”

帷帐后的林间空地里,有僮仆端着香炉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香炉里的灰跟着走动就往外飘一飘,飘到了老爷爷面前,老爷爷忽然就揉了揉眼睛。

“臣不过是……”

“我那时还很顽皮,伸手去摸,”她立刻说道,“还抹了一手的墨!”

她的声音诚恳极了。

红着眼圈儿的老爷爷听后就静了很久。

他忽然掸了掸袍服,正了正头巾,肃然地向她行了一礼。

这一礼,是为她帮了他吗?

为她

攒了这个局,借出这幅画,还要特地糊个名,专为打他那些嫌贫爱富势利同僚的脸吗?

不。

“臣已是花甲老人,数载后便将致仕,名利于臣已无意义,但帝姬告诉臣,臣这几l十载的辛劳,竟都在官家眼中,臣已心满意足。”

须发皆白的宗泽微笑道,“臣恐怕无机缘再赴汴京,请帝姬代替官家……”

“你有机会的。”她突然打断了他。

被打断的宗泽老爷爷睁大眼睛望着她。

朝真帝姬说:“宗翁,你来日一定会去汴京,你还会跨过那条河。”

这一日的赏春宴后,老通判在州府里地位直线上升之类的废话是不必说了。

有聪明人渐渐琢磨明白了,整个兴元府可能有官家亲笔画的就只有灵应宫的朝真帝姬,老通判监管调度灵应军,与帝姬一定是有所往来的,这不就串上了吗?

羡慕嫉妒恨!要知道帝姬的好感可是很难刷的!这小姑娘岁数不大,可是经过见过,送什么都很难讨好她,而她又与京城那一群云端天顶的大人物关系那样密切!

只要能得她信中一句美言,说不准就能进了京,在康王殿下或是哪位相公,甚至是官家心里留下个印记,这对于西南边陲的兴元府众官员来说简直是登天的梯子!

这老头儿哪里像个身段柔软,懂的阿谀奉承的样子啦?

他上次获罪不就是因为和神霄宫的道士干架吗?怎么现在就能和神霄宫的帝姬搞好关系了!

虚伪!狡诈!

羡慕嫉妒恨是没有用的,大家背后嘀咕完,还是只能去宗泽身边旁敲侧击,先送点特产,再送点锦缎,被拒绝了再换成夫人外交——宗翁一把年纪不考虑续娶的事,他儿子儿媳还在身边啊,赶紧问问他家的少夫人,到底是哪条线联系上的帝姬?看在大宋的份上,能不能伸出手来,分享一下,拉兄弟一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