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有过一场论辩(1 / 2)

左右各有一人手执金铃,规定首轮双方都有一盏茶时间陈述,但不可擅自打断对方,一方一人站立时铃响,陈述完毕落座也会铃响,表示另一方可以准备发言,再有人站起坐下铃响同理,直到时间耗尽,金铃收起,首轮就不再有发言权。

讲明了规则后,就由东席先发言。

一名看起来相当稳重的陈学士先站起来,向各位问好,对应东席的金铃响起,他便不慌不忙地阐述起自己的观点。

他首先将主题做了个解读,解决了基础共识,再说出自己的见解,引经据典加以论证,一开场就赢得了满堂彩。

陈学士落座响铃,西席几人对视几眼,想必是感受到压力非常,但很快便有座位靠前的一位学士站起来应对,西席金铃紧接着响动。

他挥袖行礼,先自报姓名,恰巧是本家也姓陈,只是看起来年纪更轻,陈小学士难得不怵,避过了前者逻辑严密之处,先赶紧输出了自己的优势观点,并巧妙借喻了几个浅显易懂的例子,观看席中听着他的阐述不由得频频点头。

两位陈学士皆开了个好头,其他论辩者越辩越兴奋,接连三四个发言者都发表了振聋发聩的观点,引起全场的掌声。

林卿华转头看到那人也听得认真,时而皱眉,时而轻拍了几下掌,微点头。

首轮论辩结束得很快,辩手歇息之时,在座观众手中有两色羽毛,一青一白,每人需去二楼中间的投票席匿名投票,青者投东席,白者投西席,三个伙计在里头计票,结果是青白相差无几,东席略胜一筹。

紧接着是质询,一席出一人问,另一席出一人答,半盏茶时间交换。

同样是火药味十足,唇枪舌剑,辩得精彩,结束时又一轮计票,西席扳回一局,但也优势不大。

林卿华与安佑怀皆未发言,不敢轻视对面的学士,都选择先按兵不动。

林卿华面前的纸上将对方方才发言的关键要紧之处都记了下来,也用蝇头小字记着己方的错漏之处,心里默默编排起一会儿发言要用到的词句。

掌柜宣布论辩暂停,午休开始,由美貌的婢女布菜,菜色也是挑最好的招牌菜来,只是没有酒,人太多,万一有人酒醉闹事,就坏了诸位的雅兴。

下午第三轮混辩开始,不再依照东西轮流一辩的次序,只要一方辩不过,就可以持续换人辩。

很快轮到林卿华发言,她轻抿一口茶,站起来,听见那声铃响,从容讲出自己的观点。

“我朝一向以仁治天下,圣祖帝重视仁德之士,当时的王丞相、尹太师等重臣都是远近闻名的仁人。所谓上行下效,正是因为为官者怀仁德之心,才有我百姓信仁求仁。从近百年前出生的孩子取名,即我祖父辈的名字来看,至少有四成父母对孩子的期盼是做个怀仁之人,而非有才之人。父母之为子女,自然是希望给他做好的一切。由此可见,多数百姓认为仁是比才更要紧的。而因百姓皆信仁求仁,才时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美谈,人与人相互信任,大大增加了社稷生产效率……”

林卿华自小是和林清云一同读的诗书经典,由族中的长老亲自教授,仁和礼是他们最看重的两样,纵使林清云才华横溢、名声在外,也恪守这两字的教诲,在他们的观念里,为人、为官、为政,都必须把仁放在第一位。

林卿华整体发言另辟蹊径,思路清晰,引人深思,方才不把这位清瘦秀气的公子放在眼里的人此刻都在细细打量他。更有人窃窃私语,说起近几年炙手可热的大才子云安林氏长子林清云最出名的几篇谈论仁礼的文章,有些观点与这位公子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西席一连几位站起来都说得磕磕绊绊,漏洞百出,观战者大多偏向了东席。

这时安佑怀站起来,却不像之前相处的样子,他收敛神色,仿佛现在就置身皇城朝堂之上,负手而立,气势如虹:“在下以为,为官者,才更重!”

“圣祖皇帝重仁德,任命官员大臣皆以仁德为考察标准,可他仙去前,淮南涝灾,又赶上西南地震,北漠骑兵攻城,几件大事致使民不聊生,而朝中大臣只会请旨拨银赈灾,安置百姓,导致国库空虚,战事吃紧,后来连失两城,至今还未收回!而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奸臣申相,虽专注排除异己,敛财无数,晚年家财可抵半个国库,可正是因为他掌户部大权,理财有道,才让国家富足,百姓不必因赋税倾尽全年收入,前朝兵力强盛,边塞无人敢犯!而申相死后,才被论罪诛族,没收家财充至国库,保住一朝至少四十年的荣华……因此在下以为,所谓臣者,不过是圣上治理天下的手段,好比是匹马,哪怕是烈马,只要能助他跑千里,便值得一试,因为骑马的人是圣上,不管马怎么走,马最终往哪儿走,是圣上的本事,但若是劣马,”他故意停下来,让众人听懂是哪个“劣”字,“再温顺也走不了多远,圣上要去千里之外,半路……就累死了。”他摄人心魄地开口,最后是震耳欲聋的结语:“因此,在下认为,为臣者,才最重,然……为君者,方要考虑仁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