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梧桐镇连着下了半月的雨，林家堆放在库房的布受潮发霉，大批的货出不去，损失不算小。

林围忙得焦头烂额，嘴角都起了泡，身体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冯婉得知后，瞒着林围，毅然挺着一个大肚子，去往各位老主顾的家中，求他们宽限些时日。

大家跟林家也是相熟，知晓他们夫妻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点头答应了，林家这才渡过了难关。

小幺出生后，林家的生意一直顺顺利利，再也没有过波折，众人都夸她是小福星。

小幺长得可爱又伶俐，是林围和冯婉的掌中宝，夫妻俩在外忙活一天后，回府看到女儿，便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但谁知，才短短几年过去，竟已是天人永隔了。

“是我不好，那晚小幺说要出去玩，我应该答应她，陪着她一起去的，或许就······”

冯婉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泪珠已经滚滚而落，她拿起帕子擦去，“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苏眷上前安慰道：“林夫人，小幺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你的错，我想，小幺不会怪您的，您别责怪自己了。”

会吗？

小幺死后的惨状，冯婉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每到深夜，她都会从梦中惊醒，她梦到她的小幺，浑身湿漉漉的，在黑夜中瑟瑟发抖，发上的水凝成了冰，她颤着身子对自己说：“娘，我好冷，我好冷。”

“不会的。”冯婉摇了摇头，“小幺一定在责怪我。”

苏眷还想说些宽慰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她此刻陷入情绪中，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说了也是徒劳。

“林夫人，药快凉了，先将药喝了吧。”苏眷将药端起，“保重身子要紧。”

从主院出来，苏眷有点儿心不在焉，冯婉其实一直自责那天自己没有陪着女儿出去，这好不容易接受了小幺的离开，有了新的寄托，却不成想，是个鬼婴······

人生没有事事如意，却有接二连三的厄运，唉，做人真难，如此看来，她不投胎，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苏眷低着头，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往前走去，直到额头抵到柔软的手掌，她才停下来。

“沈公子？”

沈烬收回手，背在身后，“鬼撞树，也是会疼的。”

苏眷这才看到，她走岔了，“谢、谢谢。”

“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苏眷也不瞒他，把方才冯婉说的，又同他说了一遍，“小幺若是知道林夫人如此自责，定会心疼。”

在去无尽山的路上，小幺曾说过，她死得太突然了，若是有机会，她想要好好地跟爹爹娘亲道个别。

想起这个，苏眷急急问道：“沈公子，小幺身上的消灵术，如何才能解除？”

沈烬正要说这个，“我们得出去一趟了。”

梧桐镇郊外，一辆马车行驶于小道之上，车轮滚滚，碾着泥土与碎石。

萍娘坐在马车内，脸色有些苍白，面容憔悴，脚边的篮子里，装着蜡烛和纸钱。

自店里来了个大主顾，她便开始忙碌起来，也不知是身子过于劳累，还是因为别的，她竟连着做了两晚的噩梦，梦到她置身于冰冷的湖水中，任她怎么游，都够不到岸边，那种无助与绝望，差点淹没了她。

好不容易挣脱了梦魇，她立即准备了香烛纸钱，赶往远山寺。

远山寺是当地有名的寺庙，常年香火旺盛，萍娘下了马车，挎着篮子，走上了百步阶。

小僧立于寺庙门口，迎接香客，“阿弥陀佛。”

萍娘双掌相合，弯腰回应，便进了远山寺。

她没有去大殿，而是去了一旁供奉长明灯的小殿，她跪在软垫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林幺，那晚是个意外，你知道的，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想起那个噩梦，她还心有余悸。

“每年清明，我会记得给你烧纸钱，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而后她起身，拎着篮子来到殿外的角落，将纸钱悉数烧尽，接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人偶，将它一起投入火堆中。

苏眷躲在一旁的大树后，气得攥紧了双手，“林家小厮说得果然没错，小幺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方才她跟沈烬去萍娘的铺子，却被伙计告知，她来了这远山寺，于是两人也跟了过来。

沈烬直起身，望着萍娘离开的背影道：“不急，我们再看看。”

出了远山寺，萍娘没有回铺子，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众安堂。

众安堂是梧桐镇出了名的老字号医馆，坐镇的两位老大夫，殷乞和袁道，据说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妙手回春，医术了得。

只不过，殷乞和袁道虽年岁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殷乞跳脱，袁道稳重。

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