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杀了人吗？”

“那得赶紧去洗个澡啊，血腥味太浓了。”

又梦到她了。

没有良心的小骗子。

整整三年了吧。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原本的新选组众人死的死、伤的伤，干部里变成罗刹的人也不少。

但那都可以接受。

除了近藤先生。

那么率真优秀的近藤先生，却被判斩首，那群人竟然连他切腹的光荣都不留下。

拖着一副病驱的冲田总司，痛恨自己的无力。

我会成为新选组最锋利的一把刀，斩尽一切。

——他曾下定决心的事，最终却没做到。

就连近藤先生都没能够保护。

千鹤，那孩子。

一直跟在土方先生身边。

这很好。

冲田怨恨过土方的，明明有他在近藤先生身边，为什么最终却留下近藤先生一人逃走了。

但也只是一时怨恨，他怎么会不明白，土方先生心中的苦痛不比自己少。

啊，如果不是这不争气的身体，至少他不会被留在江户，而是跟在近藤先生身边，保护他，与敌人战斗，哪怕战至筋疲力竭，和近藤先生一同赴死，也是他向往的归宿。

可是，他什么都没能做。

就是这点，才让人无力又愤恨啊。

变若水治不好肺痨。

冲田隐约能感觉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呼吸都是痛的这句话，他本以为不过是文人的无病呻吟，不想却是真的。

在桌子上摊开雪白的信纸，即便双手无力，但好歹还有拿笔的力气，微微颤抖着的笔尖落下，“二月春亲启。”

字体秀挺，可惜的是有几处力道不足，墨色深浅不一。

一定会被某人笑话吧。

“今年的樱花早早凋零了，我的病还是不见好，想来是没法去看望你了。可是，你就不能来看看我吗？”

他停下笔，捂着嘴咳了几声，就着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水。

反复看了几遍开头，总觉得写的这话有些哀怨，倒像是个情郎离家久未归的怨妇。

但他实在没什么心力再改写一份，也就不管不顾地继续写了下去。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你。要怪的话就怪芹泽先生吧——那时的你就像一个漂亮又空洞的娃娃，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女人——这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哈，不要生气嘛。我现在真诚地向你承认自己的错误，毕竟真正的你如此鲜活又有趣。”

“其实我并不喜欢成熟的女人，像君菊小姐那样的女性，太聪明了，圆滑世故，要骗过她们有些麻烦。你倒是很合我的口味，嗯，但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哦。不过，把话写在信中，你就算想拿拳头捶我，也没办法吧。这对我来说，到底是不是该庆幸的事？”

“你喜欢的人实在太多了，原田和一君还好，即便你们再亲近，我也有办法将你抢回来。但是，土方先生就……啊，不是说比不过他，只是，他很难搞，各种意义上的难。拜托，下次给我找个好对付点的情敌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说话很怪？抱歉啊，在你完全打算放弃我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擅自喜欢上你，这大概是我做过最蠢的事了。但是，不够坚持的你也有错。女孩子太花心也不好，被拒绝后又迅速移情别恋，先前拒绝你的人会很受伤啊。”

“察觉到对你的感情时，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毕竟我之前已经作了大死。可是，你对我还是不一样的。或许在大家眼中你是柔弱美丽的小猫咪，但我知道，可爱的小猫咪实际上脾气差，爪子也锋利得很，能够见识到更真实的你，很好。”

“写了那么多，却不知道最终这封信到底能不能送到你手中。倾世的美人，即便在乱世中出现，仍然会受到不少人的追捧吧。你音讯全无，因此，我便当作你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隐居。这样也好，幕府军败局已定，和平的日子不远了。”

“在信中表达情意并非我的风格，但我时日无多。这一生虽短暂，但也有过辉煌峥嵘，如今能够早日去陪伴近藤先生，亦算是善终了。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能骗到可爱的姬君做我的妻子吧。”

“若你愿意再跳同一个坑三次就好了。”

“听闻人死后会到三途川，沿河两岸种着彼岸花，那景色，想必与人间大有不同吧。”

洋洋洒洒写了满页纸，写了些自己的想法，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写。

想说的话其实很多。

但人都不在身边，单单只有文字就显得空洞无力。

将信托付给照顾他的朝仓先生，冲田看了眼，在他生命最终时期陪伴他最多的床褥。

还是不甘心。

不过，算了。

朝仓先生脸上悲戚的神色很重，手中的信纸似有千斤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