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辨楮叶(一)(1 / 2)

莫辨楮叶(一)

“……殿下?”

那名宦官被徐屿宁冷冷一瞪,吓得赶紧提高声音再次唤人,尾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也对,瞧见脚边倒下的那么多张熟悉面孔,凡人害怕也是应当的。

晏时注意力搁在殿外,一时不察,掌心的伤痕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厚厚的痂。丹田的裂纹再次崩开,灵力尽数泄去,只剩一个干涸枯竭的空壳。

强行逆转身体状况获得极盛状态的后果便是比平日还要虚弱百倍。

他像一叶乱流里的小舟,轻飘飘地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幸亏勉强以长剑撑住地面,才没有直接跪倒在地。

然而长剑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是被殿外的人捕捉到了。

“晏时!”

徐屿宁表情一凛,气势汹汹地推开宦官,一脚踹开殿门,冲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剑。

他用尽全力向右侧歪去,才险而又险地保住要害,仅仅被犀利的剑气刮下右肩的一层皮。

虽是受了不严重的皮外伤,可是此时的神经更加敏感脆弱,堪比剜骨之痛。

晏时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悄无声息向身后的验心石靠近,一面对徐屿宁示弱:“师尊……”

“你在誉王房中做什么?”徐屿宁扫视一圈殿内,目光死死盯着床榻上昏睡的誉王,“这么大的动静……誉王都不醒?”

眼看她要伸手去探,晏时不得不忍着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痛,举起长剑朝徐屿宁挥去。

破月剑法第九式,惊月提。

徐屿宁感知到侧面袭来的微弱剑气,压根没当一回事儿,随手一扫,却意外没能挥开,反倒被对方逼退半米。

她眯眼打量自己这个始终柔弱不能自理的徒弟,反省自己是否太过轻敌。

“师尊,既然殿下没醒,我们就不要打搅了。”晏时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毫无血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出口的话都变成微不可闻的气音。

他自知如今自己的状况无法与徐屿宁抗衡,只需稍微阻挡,拖延一瞬即可。

这时,他的后背已经碰到了验心石。

“系统,可以提前完成任务吧?”

【可以,但系统检测到宿主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建议宿主再次……】

“闭嘴。”

晏时深吸一口气,再次举剑,刺破掌心,将血珠逼入验心石中。

滴答。

血珠顺着凹凸不平的石面渗进石缝,如蛛丝般攀布整块验心石。只可惜验心石被晏时遮挡,无人瞧见,石面上的血丝连起来,正是一个“晏”字。

“不打搅他?行啊。”徐屿宁怒极反笑,一步一步朝晏时逼近,“我也懒得同你再演戏,今日你要么供出幕后主使,要么就死在这儿吧。”

滴答。

残余的血珠滴落在地,盖过了晏时如擂鼓的心跳声。

“我不太明白。”他轻声道,“师尊这是何意?”

丹田上的裂纹再次愈合,灵力重回体内,可是彻骨的疼痛却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他整个人狼狈地倚靠在验心石上,低声念出口诀:

“六合之内,行我指令……破。”

刺眼的红光映亮整座宫殿,凹凸不平的石面开始活动,重新拼凑出平整的表面,迟缓地豁开一道口子,将他吸入其中。

徐屿宁眼睁睁看着晏时冲她莞尔一笑:

“师尊,下次有机会,再一同赏雪吧。”

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她如此想着,毫不犹豫地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和他一起坠入验心石中。

在晏时错愕地忘记控制表情时,徐屿宁恶狠狠地说:“你休想跑!”

红光转瞬即逝,宫殿重归沉寂。

待宦官终于鼓足勇气踏入殿内时,早已没了徐屿宁和晏时的身影,只剩下仍旧躺在床塌上紧闭双目的誉王,还有满地狼藉。

而那块验心石百年如一日的沉闷,躲在床榻背后,瞧不出任何异样。

……

微风拂动,竹林摇曳。

一轮红日自东边升起,黏腻的空气里裹挟着燥意。

峰峦起伏,绵亘千里,缥缈白雾缭绕,几团模糊的绿藏在其中,自夹壁缝隙中泻出的灵泉一路蔓延至炊烟袅袅的人间。

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然而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整个世界都蒙上灰色。

眼前一坡长长的台阶上除了泥脚印就是翻着肚皮的老鼠尸体,有好几个裹着袍子不明死活的人横在路上,连寻到下脚的地方都艰难。

徐屿宁面无表情地站在巷口,嘴唇抿得平直,握住遂刃的手用力到手指关节发白。

不满和愤怒的火焰仍在心头熊熊燃烧,罪魁祸首却跑没影了。